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主任江山平
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主任江山平,是全球范围第一个倡导使用氯喹对抗新冠肺炎的临床专家。
为什么会想到用氯喹来治疗新冠肺炎?临床验证中遇到过哪些节点?3月31日,江山平在接受南都记者专访时透露,在第一期验证阶段,广东汇集到的药品数量不够支撑10个人的治疗,紧急动用力量从兄弟省份购进了40瓶,完成了试验。随后又从巴基斯坦购买了30万片,同时火速授权省内药企生产,完成了120人的入组验证,取得了平均4.15天病毒转阴的效果。
在“网红药”辈出的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氯喹到底有没有效?从国外一系列的反馈可见一斑。3月28日,美国FDA紧急授权全国临床医生可以超说明书范围应用磷酸氯喹(也称为氯喹)、羟氯喹治疗新冠肺炎;法国专家稍早前也验证了氯喹治疗新冠肺炎的效用。目前国际疫情依然严峻,广东科研人员针对新冠病毒的药物研究工作也将持续进行下去。
为什么想到用氯喹?
非典以来始终关注冠状病毒的科研进展
“17年前的那场因为冠状病毒引发的SARS,对于我们医院带来的伤害和体验太深刻了。”江山平教授所在的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当年的一个超级传播者,曾造成医院104名医务人员感染,而且造成了医院救护车司机范信德烈士牺牲,他是广东省在抗击非典战争中最早殉职的医务人员。
也正是基于这一段深刻如烙印般的记忆,江山平在获悉了湖北、武汉的疫情再一次源于冠状病毒时,第一时间就启动了《氯喹对2019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临床疗效评价》科研立项。
“当年的SARS除了在2004、2005年再度引发了极少病例后,很快就销声匿迹了。”江山平回忆道,但全球范围内的科学家仍然将相关的药物开发工作持续了好几年时间。2004年,比利时科学家最早发现了使用磷酸氯喹对SARS冠状病毒有明显的抑制作用。随后,美国CDC也对氯喹抑制SARS冠状病毒的作用机理进行了深入研究。“科学家们还专门进行了动物实验,虽然发现药物对病毒转阴没有统计学的意义,但对疾病的进程是有积极作用的。”
正是源于国外发表的这三篇高水平论文,江山平对氯喹能够抑制冠状病毒留下了深刻印象。当湖北武汉的疫情发生之后,国家公布病原体为新型冠状病毒之后,他就萌生了启动类似研究的念头。“SARS冠状病毒和新型冠状病毒同为冠状病毒,说不定氯喹也能对新冠病毒也有较好的抑制作用。这是有科学研究基础和理论依据的,我们的立项不是拍脑袋想出来的“。
1月27日,由他领衔、负责的立项申请书,报到了由徐涛院士牵头的广东省新冠肺炎疫情科研攻关组。立项前的5天,我国将新冠肺炎纳入法定乙类传染病,并按甲类进行管理。那一天,全国报告的确诊病例数为2840例,疑似病例超过5790例,新冠疫情仍处于快速爬坡阶段。
遇到的最大问题
缺药! 最初不够10个人使用
江山平教授很快联系到了广东省珠海市的定点收治医院——中山大学附属第五医院。并明确了实验组、对照组的入组规模和对照组使用的药物。“第一阶段验证,我们计划入组10人应用氯喹治疗,而对照组则使用的药物为另一款抗病毒药物克立芝。”
氯喹是一款发明超过70年的老药,说明书内规定的用药范围为治疗疟疾。可随着人居环境的提升,广东早就不是这种蚊媒传染病的疫区,除个别输入病例外,极少发生类似的患者。再加上氯喹是一种非常廉价的药物,廉价到许多药厂都不愿生产。还没开始临床验证,江山平就不得不面对立项后的第一大难题——缺药。
广东省仅有省疾控储备了260片磷酸氯喹,全部调出来了,可到了整个治疗的后期,10个人的持续用药并不够用。“最后还是省政府紧急从安徽阜阳市调用了40瓶,赶在有停药风险前,保障了第一阶段小范围的临床验证。”
江山平告诉南都记者,制定的用药方案中,规定患者每次的磷酸氯喹摄入量——500毫克,每天二次,这是比常规抗疟疾用药剂量是大的,“我们也专门进行过实验室检测,服用这一剂量后,患者的血药浓度是符合抗病毒效应需求的”。
小范围的验证,观察到的效果还是非常明显的,9个入组的病人很快就出现了病毒转阴,全部10名患者的平均转阴时间只用了6.1天。而克立芝组的患者,平均转阴时间则超过10天。在抗击新冠病毒方面,氯喹在这组对照中胜出。
多方找药
在巴基斯坦采购到30万片 广药复产
疫情期间,广药集团等快速恢复了氯喹的生产。
结果报告到了省里,引起了高度重视。2月7日省科技厅省卫健委联合,请钟南山院士主持,全省10余家医院共同协商多中心协作研究氯喹对新冠肺炎的治疗效应。为了解决缺药的问题,广东省一面将采购氯喹的触角延伸到了国外,最后在巴基斯坦找到了生产厂家。巴基斯坦的药厂一次性就将超过30万片的库存药物送了过来。另一方面,广东也开始指定药品生产企业火速恢复生产磷酸氯喹。“工艺、配方、原料药都不复杂,广药集团很快就恢复了这款老药的生产”,江山平说。
氯喹写入全国诊疗方案
第二次120人入组 10%有消化道不良反应
有了药物,项目很快进行了更大范围的应用阶段。此次入组的120名患者,涵盖了轻型、普通型和少量的重型,氯喹的表现依然抢眼,病毒转阴的时间只用了4.15天。“在钟南山院士的主持下,氯喹的这一表现很快就进入到了第六版诊疗方案当中。推荐的用药时间是10天。而120人入组的结果出来后,第七版就修订为7天。”
至于氯喹的不良反应,课题组也进行了观察。“使用500毫克氯喹治疗时,患者出现恶心、腹泻、腹痛的消化道不良反应率是10%。但有些氯喹用量加大一倍后,这类消化道不良反应的几率会增加到20%。没有严重不良反应发生。”
羟氯喹可能也有效
两种药在我国多省市有应用
2020年2月24日下午,钟南山院士与武汉前方的广东医疗队ICU治疗团队再次开展远程视频会诊,讨论疑难病例的治疗策略,并磷酸氯喹的使用发表看法。
江山平告诉南都记者,目前在国内云南、河南等兄弟省份肯定是采用了氯喹进行新冠肺炎的抗病毒治疗。而在其他不少的兄弟省份,则可能使用的是羟氯喹,而且也能观察到明显好于其他抗病毒药物方案的疗效。
氯喹(磷酸氯喹)和羟氯喹(硫酸羟氯喹)两种药物原来的用药方向是存在着差别的。前者主要用于疟疾治疗,而后者更多用于免疫系统疾病的治疗。“虽然都叫氯喹,但前期的理论研究也好,我们的临床验证也罢,都只是证明了氯喹有效。”
在美国时间3月28日,美国FDA紧急授权全美的临床医生,在救治新冠肺炎患者时,可以超说明书范围使用氯喹和羟氯喹。而在此前,美国能够享受到这一“待遇”的药物,则是瑞德西韦。
江山平告诉南都记者,虽然我国的疫情已进入了病例数快速下降、本地新增病例数近乎为零的收尾阶段。但国际疫情依然严峻,针对新冠病毒的药物研究工作也将持续进行下去,“在由宋尔卫院士负责的中山大学医学团队中,也确定了8个攻关方向,新冠药物的研发和作用机理研究,就是其中一大方向。”
虽不是定点收治医院
但筛查出潜伏期24天的病例
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主任江山平
江山平所在的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呼吸科,原本有14名呼吸科专家,基于支援湖北一线的需要,第一批就去了3名去支援武汉汉口,第二批又去了3名支援武汉协和西院区,加上一名长期待命准备出征境外支援,2人去了发热门诊、隔离病房支援。剩下的专家团队,甚至不足以支撑一个病区的运转。
每年的春季,本来是呼吸科住院患者最为集中的时段,慢阻肺发作、流感肺炎住院都会激增。“可现在,我们的病区甚至都无法开区,还得等支援汉口医院的3名医生结束休整后才有可能。”即便如此,医院承担的筛查工作,依然为此次广州、广东的抗疫工作贡献了力量。此前报告的潜伏期达24天的迟发病例,其实我们医院就有类似病例。患者1月22日从湖北来粤,2月15才出现症状,一查,一家六口中,四人确诊,其中一人还是一发病就成了重型。”
赞同尽量筛查找出无症状感染者
现阶段重点是防范超级传播者
每周除了2次门诊外,江山平更多的时间用来思考当下的疫情。“治疗新冠肺炎尤其是重症、危重症的关键,还是在于保护患者的核心器官功能。比如肝、肾、心、脑,至于用什么手段,大家可以采用不同的方向。”他告诉记者,意大利之所以一度出现超过10%的高死亡率,和当地老龄化程度高有着莫大的关系。新冠肺炎引发的死亡,在全球其他国家还是比较稳定的。
近一段时间,大家都很关注无症状感染者的情况,在他看来,关键还是将能够筛查出来的确诊者尽量筛出来,尤其是进入到境外输入为主的阶段。江山平表示,这样做的关键点,还是在于防范超级传播者的出现。英国帝国理工曾经进行过相应的验证,如果一个城市接连出现了四个超级传播者,这个城市的疫情防御体系就可能整体崩溃。
“目前欧、美出现的疫情快速上升,可能就有超级传播者的存在。”
专题统筹:尹来 李湘莹 陈伟斌 游曼妮 王道斌
采写: 南都记者 王道斌 通讯员林伟吟 张阳
摄影、视频:南都记者 张嘉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