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感老将熊莉娟兑现零感染承诺：“你们保护患者，我来保护你们”

楚天都市报记者 刘迅 通讯员 涂晓晨 刘坤维

在与病毒搏斗的过程中，患者将自己交给了医护人员，而医护人员则把自己托付给了院感。

3月9日“关门休舱”的江汉方舱医院，在运行了34天后，累计收治了轻症患者1848人。在这里，先后有21支外省援鄂医疗队、武汉5家医院和协和医院的医、护、技管理团队共同奋战，实现零病亡、零回头、医护人员零感染。这份成绩背后，离不开院感人的守护。

武汉协和医院感染管理科主任熊莉娟教授是一名有担当的“感控人”，突然接到为一个由老式会展场馆上建传染病医院的感染管控规划、管理的重担，她没有任何推辞，不是她不知道风险。方舱医院用于传染病人的收治，绝对是一个大胆的创举，疫情如烈火，这是一个必须啃下的硬骨头，也是这场新冠肺炎战役中，关系到疫情防控整体走势的一个必须拿下的山头。但方舱医院的感染感控工作面临一系列的先天不足，没有样板可借鉴、没有防控基础条件可依托、没有成熟团队可利用，是最大的战术性困难和风险，江汉方舱医院，是最早的两家试点之一，成功与否，关系全局。

最终，她们圆满地完成了这个任务，院感防控小组成员的泪水没有白流，院士团队与众多同行专家们没有白来，各级领导各界朋友的协作付出没有白费。今日，转战疫情中日常诊疗战场的熊莉娟主任感慨，我兑现了承诺，医护人员一个都没倒下！

“院感老将”遇到棘手问题

3月9日下午，江汉方舱医院宣布“休舱大吉”。

广场上，贵州、广西、云南、江苏等省的援鄂医疗队聚在一起，大家纷纷拿出手机合影留念，记录休舱前的最后一刻。

人群中，江汉方舱医院院感负责人、武汉协和医院感染管理科主任熊莉娟教授静静看着战友们，心中长松一口气。为了做到医护和进舱工作人员“零感染”，熊莉娟直言，“压力太大了”。

2月3日晚11时30分，熊莉娟接到紧急电话，协和医院负责接管江汉方舱的筹建和管理，需连夜紧急改建武汉国际会展中心，设床位1500多张，用于收治轻症新冠肺炎患者。这是武汉最早的两家试点之一。

“好，场馆建筑规划图纸发给我！”熊莉娟听出院领导语气中的凝重，没有任何犹豫，院感人，就是开山辟路的排头兵。

武汉国际会展中心，和协和医院一条大马路之隔。对于这里，熊莉娟多少是熟悉的。收到图纸，看到图上已经有了清晰的规划，按照传染病病区域划分的基本要求，已经有了“三区两通道”的规划，作为通道延伸的集装箱，也已部分到位。因为当时她刚出院一天，所以通知了院感科高芳副主任和来国家支援的院感专家先到现场。

当晚的武展场馆内，原来的隔断全部清理出来，馆内一片空旷，一眼可以看到这里作为传染病房的先天缺陷，比如缺少通道、空间高度不一等等，图纸上的医护进出通道规划，就存在问题，但是无论如何改动，包括移进移出，都存在不足，现场反馈的信息，让人担忧到打退堂鼓。

凌晨1点，王辰院士来到现场指出，感染防控是最让人担心的问题，但收治的都是同一种疾病，病人之间交叉感染不存在问题，那就得做，时间不等人，社区传播和家庭暴发已经发生，方舱必须尽快建成，才能解救武汉，保卫全国；工作人员的感染防控，是重中之重，他们为人民拼搏，院感就得做好保驾护航！

尽管不在现场，但王院士慷慨激昂的发言，让所有人在寒冷的夜晚感到振奋，作为院感人，熊莉娟清楚地感受了到肩上的重担，但也慢慢理清了思路：条件先天不足，就从管理细节中补！多年的医院感染管理工作，让她明白，院感防控意识、防护技能细节和严格的督导，比硬条件更重要，接下这件任务，我一定要做好大家的依靠！

那天早上，熊莉娟召集同行说明了自己的思路，给大家加油鼓劲，和大家一起参与方舱医院改建中的每一道工程。“没办法，院感必须确保方舱医院改建过程中的每道工序都符合要求。”熊莉娟自侃道，自己在巡查时犹如“唐僧”，不停地对每个环节念叨“紧箍咒”。没办法，对院感人员而言，方舱医院的改建要以降低医源性感染风险为首要职责。

从她当天匆匆的步伐中，看不出是一个摆脱氧气不到十天的人，实际上，她随时要更换前后贴身塞的几条毛巾。

在巡查中，她不停地口述信息，反馈给院内的团队，在医院院感方案的基础上，紧急修订出一套方舱医院的医院感染管理制度规范、人员进出流程、穿脱防护服、消杀等环节等，现场培训了医护人员、保洁、保安，指导他们正确穿脱防护用品、手部卫生如何做等等。

那一天，熊莉娟在一线协调各方，一直工作到凌晨才回驻地，人已经累得疲惫不堪，但人越疲劳，内心越感到有底，信心还来自于当天陈薇院士和李兰娟院士两位感染专家专程来给她的悉心指导。

2月5日晚，舱内准备就绪，轻症新冠肺炎患者如期入住。但展览馆外的广场上，工作人员还在她们的引导下，不断地更改工作人员进出的通道板房，各种各样的细节，一直到方舱运行平稳后，还在不停地调整。

有了院感人员的“紧箍咒”加持，改建后的方舱医院，极大程度上降低了患者与医护人员受到医源性感染的风险。

“鸡蛋里挑骨头”只为守护医护人员

如果说，方舱医院里的医护人员时刻都在与时间赛跑，捍卫患者生命，那么院感人员则是需要跑得更早的人。

“最开始一两周真的最难，脑子里一根弦崩得紧紧的。”熊莉娟感慨，面对传染性强的新冠肺炎病毒，医护人员的防护尤为重要，院感流程更要鸡蛋里挑骨头，容不得半点马虎。

她还记得，方舱开舱第一晚，连夜收治了600多位患者，巡查过程中，她还要接待各地医疗组派过来的先遣队，沟通院感注意事项。在她的工作日记里，密密麻麻写满了院感流程需要注意的细节。

举例来说，每天早上7点不到，各援鄂医疗队的第一批医护人员进舱，至少100多人排队，他们的防护是否到位，有没有疏漏，每一个环节都要严格把关。

在清洁区通道，4、5个人一组进来，熊莉娟和她的院感同事一边讲解流程，一边检查细节，再带着医护进入下一个环节。“一个班次下来，光把关这一项就得反复说上几十遍，嗓子嘶哑。”

相比穿防护服，脱的过程风险更高。按照熊莉娟制定的流程，医护人员在出治疗区前，先脱掉最外层已被污染的隔离衣和手套，随之进入半污染区。

此时，医护人员经过6个小时高负荷工作，人已筋疲力尽，为避免脱防护服时出现疏漏，院感人员现场把控，出舱通道每次最多只进2个人，保持安全距离，避免肢体不小心碰触，导致交叉感染。

关键的是，要检查医护人员脱防护服时动作是否标准规范，顺序是否正确。对于疏漏错误的动作，及时给予提醒、补救，多种措施保障医护人员在救治患者同时保护自身安全。

细心的熊莉娟还考虑到，医护人员出舱贴身衣服全都汗湿，而排队出舱环境简陋，一旦着凉很容易抵抗力下降被感染，她要求在各区域安装空调。

“在与病毒搏斗的战场上，不允许有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侥幸心理。每一道防护都要形成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她说，留给自己时间本来就不多，她还要将最重要的精力投入到医护人员的培训工作中，为尽可能帮助每一名医疗队员快速熟悉防护技能，她和团队可以说是喊破了嗓子，跑断了腿。

江汉方舱医院院长、协和医院党委副书记孙晖说，我们在人手很紧张时，一是抽调人员从事院感工作；二是实施全员培训，包括警务人员和保洁人员在内都要培训；三是强化监督，确保行动时到位。现在回过头看，这三个举措有效保证了江汉方舱医院医护人员零感染。

“协和院感模式”被认可复制

如何做到患者在“大通间”内不会交叉感染，熊莉娟也有一套自己的经验。

她说，患者的床位有严格距离要求，保持1米间距；患者必须佩戴口罩，他们所使用物品专人专用，严禁交叉混用。而在方舱内部空间，放置了约40多台空气消毒机，对空气循环消毒。

保洁人员每天必须对每个床位进行清洁、擦拭，再由专业公司进行消毒。就连擦拭细节，熊莉娟也做出严格规范，擦拭的酒精湿巾，不能用了A床再去擦B床，折叠使用2次后必须抛弃。

“而对每位出院患者，我们也有严格把关。”熊莉娟说，使用后的物品建议尽可能不带出舱，交给医护人员集中处理；而他们使用后的床位，里里外外进行彻底消毒，就连床板下面都不放过。

国家院感专家组多次到方舱对空气病毒进行取样，结果都是阴性。

方舱医院内接治大量病人，医用、生活垃圾处理也颇为讲究。记者进入江汉方舱医院时注意到，每隔几十米就设有垃圾桶，三个垃圾桶一并摆放，红色垃圾桶写着“废气口罩，废弃防护服”，绿色垃圾桶写着“厨余垃圾”，蓝色写着“可回收物”。

除了生活垃圾，方舱医院每天还会产生大量的医疗垃圾。如何处理医疗垃圾，如何将之与生活垃圾区分开，对于保障末端环节的防疫安全至关重要。

熊莉娟说，包括患者使用后的床单等物品、医疗垃圾等，如何封口、贴标也有要求。比如保洁人员打包时禁止抖动，防止产生气溶胶，装至3/4时封口，至少2层专用垃圾袋、鹅颈结封口。经过消毒、装袋，统一集中安全处置。

“这一套院感模式在摸索中逐渐完善，也得到了各省医疗队的认可。”熊莉娟说，她作为国家院感专家组成员，前往其他方舱医院考察时惊喜发现，这一套“协和院感”模式得到复制，也取得不错的成绩。

如今，方舱医院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熊莉娟又开始新一段疫情战斗中。她说：“我最大的愿望，是我们医护人员同进同出，这一份‘零感染’的承诺，我做到了。”

院感专家呼吁重视医院感染防控，要内外兼修

“非典”结束后，我国推动建立医院感染管理科，并在2006年颁布《医院感染管理办法》以加强预防和控制医院感染。

在实际过程中，各医院对院感领域的重视程度不一，导致院感的专业化程度和人才队伍储备水平存在差异。即使是人员数量，很多医院都不足，国家2006年颁布了医院感染的管理办法，要求至少每200-250张床应该配备一名专职的院感人员。国外很多国家，每100张床配备一个专职人员。但在国内，院感人才储备缺口太大。

熊莉娟表示，院感是一个特殊的学科，医学院校没有医院感染管理专业，相关内容是分散在各学科中。“院感涉及到临床，又涉及到管理，很多都是进入临床后反复培训，如果形成专业学科，可为储备人才做准备”。有鉴于此，熊莉娟计划利用湖北省医院协会的院感管理专委会，在培训方面多做一些工作。

这次疫情起始阶段医务人员的感染，和方舱医院这样先天不足之处的零感染，形成鲜明的反差，让人最大的感触就是，医院感染防控要内外兼修，防控意识甚至更重于外在条件。“牢记院感意识、掌握院感技能，才能对患者、对自身的安全负责！”熊莉娟说，当标准预防变为一种习惯，再遇到类似新冠肺炎这样的疫情，就会化被动为主动，把风险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