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销判决之外的“索要罚金”迷局

2021年11月，律师李某某找到了托普朗宁。值得注意的是，在成武县市监局被曝光的“8·13”事件中，律师李某某也参与其中，话述如出一辙，他以同样的身份，以“帮忙”“协调”的名义，同样的方式找对方公司索要巨额钱财。赵总经理说：“第二个中间人又是北京的一个律所的律师，叫做李某某，他家老家是成武的，李某某找我们，说降价了，这个事儿2000万全解决，然后，就是2000万全解决，政府罚款可能只罚50万到100万，或者最多几百万。然后李某某就告诉我们，第一，你这件事儿我们全部都能掌控，然后罚多少钱我们说了算，政府罚多少钱，政府就是个面儿上的事儿。第二，不处罚你主公司，你不用担心，你找个子公司顶个包，就是你找个无关紧要的子公司顶个包就行。第三，处罚也不上网。”

2023年5月，成武县市监局下达了对托普朗宁的处罚决定，而同年4月30日，李某某就曾告知托普朗宁，五一之后会下处罚决定，催他们尽快继续协商解决。同年5月，托普朗宁向菏泽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法院判决《处罚决定书》合法有效。2024年4月，菏泽中院认定成武县市监局对托普朗宁构成传销定案准确。而后托普朗宁上诉至山东省高院。2025年7月25日，山东省高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而判决结果下来前的2024年2月26日，律师李某某通过微信提前告知：“高院不支持公司，要认定传销，判决前还有机会改变这种状态。”

赵总经理说：“我们是个典型的中国最传统的经销模式，我们每一笔的资金流都清清楚楚，我们每一个经销商都是先进货后卖货的模式，所有的这个过程中都没有通过返利。我怎么可能是传销呢？所以我们不担传销名。李某某不同意，李某某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传销，他们可能怕未来出事，所以必须让我们接受传销这个名。那我们就不同意。后来李某某就说，这样子，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能控制所有的程序，就拖死你。你企业账户全部被冻结了，你经营都经营不了，你怎么办？”

赵总经理说：“李某某后来都降价了，降到1000万，说不要2000万，1000万全解决，政府反正就罚50万到100万，剩余的都是他们自己分的。”

10月31日，澎湃新闻记者向律师李某某问道：“他说您是代表市场监督管理局去的，然后我搜了一下相关的一些报道，发现在之前唐山那个案子，您好像也在里面代理的还是怎么样一个案子？您在中间是一个什么样？”律师李某某说：“不能跟你聊这个事情，您这个细节不是我们应该说的问题，人家都没有给我委托。”记者反问：“就是因为没有委托，您从哪里知道这个案子，又为什么要去谈呢？”律师李某某回答：“我们的方法不用告诉您的，因为我们有我们的那个......”

与唐山企业遭遇高度重合，执法人员、中间人跨案复用

无独有偶，2024年8月13日，多个社交平台流传几段录音显示，河北唐山一公司因涉嫌网络传销，被成武县市监局拟罚没2558万元，疑似该局工作人员与涉案企业就罚没金额“谈判”时，要求企业认罚不能低于2100万元。同年8月15日，针对成武县市监局工作人员在查办案件发表不当言论，成武县成立调查组开展调查处理，涉事办案人员张科长被调离岗位。

账户突然被冻结、中间人私下协调，赵总经理称，托普朗宁的遭遇与唐山这家公司如出一辙，甚至连办案人员和中间人都相同。赵总经理说：“同时在去年被曝光的河北唐山的一个案子里面，这个案子也是成武县市场监督管理局办的，跟我们的办案手法完全一模一样。这个案子实际上比我们的案子还要晚一年，是2022 年被冻结的。冻结完了以后，他们的做法冻结的办案负责人也是张某，跟我们的办案负责人是同一个。然后办案人员办案的手法跟我们完全一模一样。先冻结企业的账户，不做任何的调查，也不提前通知，就冻结企业的账户。冻结完了以后，中间人谈判谈钱，中间人跟我们是同一个中间人，都叫李某某。”

针对上述疑问，澎湃新闻致电张某，他表示“请联系宣传部”。

托普朗宁已向最高法提请再审，成武县市监局：已记录相关情况

赵总经理称，该公司的销售就是传统的商业模式。王某某曾是托普朗宁的多年代理商，2022年8月8日，成武县公安局出具的《移送案件通知书》显示，该局对王某某组织、领导传销活动案进行审理，认为该案尚不构成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

北京市海淀区市场监督管理局2020年4月23日出具的《举报答复》则认为：未发现托普朗宁（北京）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从事传销的证据，无法认定当事人从事传销活动。

赵总经理告诉记者：“我们7月底山东高院判决出来，我们就在8月13日在最高法提请再审。9月12日，最高法正式的受理，然后受理相当于是进入审查阶段，然后有3个月的时间决定是否立案。”

赵总经理称，事发至今，该公司员工从1700余人锐减至200余人，举步维艰。“4年多，我们公司之前的时候是个研发驱动型的公司。我们公司高峰的时候1700人，这1700人，其中研发人员超过1000人。然后现在，我们公司只有200 多人。”

这三名中间人与成武县市监局是何关系？11月3日，澎湃新闻将上述情况向成武县市监局进行反映。该局工作人员称，已将相关情况记录，向上级反映后，待调查了解后及时回复。截至发稿前，澎湃新闻尚未获回复。

托普朗宁是否构成传销，五名专家否认传销定性

为进一步厘清法律争议，2025年10月，托普朗宁邀请五名法学、行政监管领域专家，在北京召开专题研讨会，对案件相关法律问题开展中立客观论证。参与论证的专家均为行业权威，包括原中国政法大学商学院创始院长孙选中、曾任吉林省司法厅副厅长的禹治洪、中国人民大学比较行政法研究所研究员田林、中国政法大学法商管理研究中心副主任刘庆健、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教授印波，其中多人长期研究传销监管、行政处罚领域疑难案件，曾参与重大传销案件处理或相关课题研究。

本案中，朗宁公司只批发给总批发商（并且总批发商全部都是公司法人），然后总批发商再进行批发和零售。所以朗宁公司只和总批发商有商业关系，例如：若总批发商A推荐了一个总批发商B向朗宁公司进货，朗宁公司根据A的进货量达到一定条件，同时B的进货量达到一定条件时，才会给予A一定数量的货作为奖励，这个进货激励属《民法典》规范的居间报酬，不符合团队计酬的要件；总批发商A和总批发商B都是总批发商，是平级关系，都向朗宁公司进货，并非上下级关系；总批发商A是否推荐其他公司也成为总批发商，是A根据自己情况的自由选择，没有被要求发展其他人加入，很多总批发商根本没有推荐其他人；奖励是根据“进货量”为依据计算，并非以“销售业绩”为依据，总批发商先进货才能卖货，进货数量和销售数量并不相同；奖励的是货，没有牟取非法利益；这种奖励在各种领域广泛存在，公司招商过程中对推荐人进行居间奖励是合法行为，政府对招商的人还有各种奖励，如果这个是传销的话，岂不是各级政府给的招商奖励行为都是传销行为？

（四）对用户的续费奖励不符合团队计酬特征

若用户3年后继续续费使用，则朗宁公司会给直接服务终端消费者的经销商续费奖励，用户续费费用直接打给朗宁公司，朗宁公司直接支付给直接服务消费者的经销商，这个奖励属《民法典》规范的居间报酬，不符合团队计酬的要件：没有发展人员、没有上下级、没有牟取非法利益，团队计酬至少需要四个参与方才有可能，这个业务模式中只有三个参与方，怎么可能是团队计酬？

二、管辖权问题：程序严重违法

依据《市场监督管理行政处罚程序规定》第十条：网络交易平台经营者应由住所地管辖，判决认为朗宁公司为经销商建立网站和小程序属于网络交易平台；托普朗宁公司住所地为北京市；成武县市场监管局跨区域管辖违反法定程序；该程序瑕疵直接影响处罚决定合法性。

三、处罚措施不当：超越法定权限

（一）没收依据错误：涉案资金属商品销售收入，非"非法财物"；在未核算违法所得情况下把剩余资金全部没收，违反法律规定；

（二）没收第三方关联公司资金，属违法行为：关联公司为独立法人主体；在未认定其违法情况下没收资金，侵犯财产权。

专家一致认为：托普朗宁（北京）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不构成非法传销；成武县市场监督管理局在地域管辖上对本案没有行政处罚权；在无法查清违法所得的情况下，不能适用没收非法财物的行政处罚措施对查扣款项予以没收；成武县市场监督管理局无权没收天津科阅科技有限公司、托普爱英（北京）教育科技有限公司、托普数动（北京）科技有限公司等的账户资金。

目前，最高法对托普朗宁再审申请的审查仍在推进，成武县相关部门的调查也未给出进展，这场持续四年多的争议，既关乎一家教育科技企业的生死存亡，也牵涉执法合规性与司法公正性的审视。“我们始终相信法律，希望能查清事实真相，还企业一个公道，也希望相关部门能规范执法，避免更多企业遭遇类似困境。”赵总经理说，他将持续等待再审审查结果，坚持维护企业合法权益。

这场传销判决之外的“索要罚金”迷局，何时能解开，仍需时间给出答案，社会各界也将持续关注案件进展，期待看到公平公正的处理结果，推动执法规范化，护航企业合法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