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博士鲁比尼：美伊冲突远未结束 市场高兴得太早了

虽然军方高级领导人被美国袭杀，但是伊朗做出的反击姿态高度节制，全球金融市场由此松了一口气，认定全球经济所面临的这个最新威胁已经成为了过去时。然而，著名经济学家“末日博士”鲁比尼却在报业辛迪加发文警告说，避开了美伊之间的全面战争，并不意味着市场就已经避开了所有相关风险。

美国杀死了伊朗圣城旅旅长苏莱曼尼（Qassem Suleimani），伊朗对美军驻伊拉克联储基地进行了导弹打击，一度让整个金融市场都开始寻求规避风险——油价上涨了10%，美国和全球股市都下跌了几个百分点，被视为避风港的债券收益率走低。

不过，不久后，虽然美伊直接冲突的风险依然存在，市场可能受到的潜在冲击并未消失，但是看上去，双方都不愿意局面进一步升级，于是，投资者的情绪开始平复，之前的各种金融资产价格变化也一一转向，美股甚至又开始冲击新高了。

这种急剧的转向其实是反映了市场的两种假设。首先，市场认定其实两方都不愿意进行一场全面战争，因为这可能会危及德黑兰政权，也会危及特朗普的连任前景。其次，市场相信，哪怕有所冲突，对经济的影响也将是极为有限的。

毕竟，与当初的1973年“赎罪日战争”、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或者是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时相比，石油的生产和消费对经济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更加不必说，美国现在自己也成为了一个主要的能源生产国，通货膨胀预期比几十年前大幅度降低，这就意味着发生油价休克式打击，各国央行被迫大举加息的风险已经几乎不复存在了。

然而，这两种假设都有着显而易见的瑕疵。即便全面战争的风险看上去很低，人们也没有理由相信美伊关系会和这几周的变故尚未发生之前一样，毫无变化。如果有人相信对伊拉克的美军基地来一波零伤亡的打击就足以让伊朗心满意足，不再寻求报复，那就未免太过幼稚了。这次打击与其说是一次性的行动，还不如说是一场序曲，从现在到美国11月大选投票日，肯定还会有更多报复的乐章奏响。

未来两国虽然都不希望爆发直接冲突和全面战争，但是伊朗在当地的代理人们，行动肯定会变得更加激进（包括对以色列的攻击），沙特阿拉伯和其他海湾国家的石油生产可能会受到破坏，当地的正常海运可能会受到阻碍，还有国际恐怖主义、网络攻击、核技术扩散……这些当中的任意一项都可能在无意之间引发局势升级。

事实上，因为伊朗受到全面入侵的可能性不大，德黑兰政府完全可能承受得住战争的冲击，甚至可能因为由此而来的同仇敌忾的气氛而获益。相反，若是真的爆发全面战争，导致油价随之爆炸，倒是更可能让白宫易主，而这正是伊朗最希望看到的。这也就意味着，伊朗不但可以承受紧张局势的升级，甚至有充分理由让局面向着那样的方向发展，只是他们最初肯定会是通过代理人和非对称战争的手段，避免直接激怒美国，迫使后者做出激烈反应。

至于认为冲突对市场将影响极为有限的判断，一样也是错的。尽管和过去相比，美国已经不再那么依赖进口石油，但是依然不能改变一个重大事实——哪怕油价只是小幅上涨，也足以导致经济全面减速，甚至陷入衰退，这一点已经为1990年所证明。

油价上涨固然可以帮助美国能源行业获得更高利润，但是与美国石油消费者（既包括家庭也包括企业）所承担的成本相比，前者依然不够分量。整体而言，美国私营部门的支出和经济增长将会放缓，更加不必说其他很多重要经济体如日本、中国、印度、韩国、土耳其，乃至大多数欧洲国家，都是石油净进口国。最后，哪怕各国央行在油价大涨之后不会加息，但是需要看到，他们也没有多少空间去降息来刺激经济了。

根据JP摩根大通的估计，一旦霍尔木兹海峡因为军事冲突而被阻断六个月，石油价格就将上涨126%，超过每桶150美元，为严峻的全球性衰退定下基调。哪怕只是有限的破坏，比如阻断一个月，也足以让油价涨至80美元了。

不过，即便是这些推算，其实也没有充分捕捉到油价在全球经济当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旦嗅到不祥的气息，众多高度依赖石油的行业和国家就会拼命建立储备，这就意味着，基础的供求关系模型其实根本不能充分算出油价可能的涨幅。伊朗可能会打击石油生产设施或阻断主要运输通路的风险创造出了一种“恐惧溢价”。因此，即便油价小幅上涨，比如涨至80美元，也可能会导致金融市场进入持续的去风险骚动，美国和全球股市下跌至少10%，进而让影响波及到诸多的投资者、企业和消费者的信心。

众所周知，由于国际经贸关系的紧张，英国“硬脱欧”的可能性等，全球企业资本支出去年已经严重萎缩。现在，这些老风险呈现出衰减迹象的同时，一桩新风险又冒出头来。且抛开能源价格走高带来的消极影响不说，即便是对美伊冲突的恐惧本身就足以导致家庭更加倾向于储蓄，导致企业进一步削减资本支出，让需求和增长受到更大的遏制。

其实，在这一新风险出现前，包括本文作者在内，就已经颇有一些分析人士发出了警告，指出2020年的全球经济增长很可能和2019年一样乏善可陈。市场和投资者一直在指望更加宽松的货币政策，以及国际关系和英国脱欧等风险消散。许多市场观察家当时都希望2019年的全球经济全面减速（增速从2017年的3.8%降至当年的3%）能够告一段落，速度在2020年反弹到3.4%。然而，这样一厢情愿的想法却忽略了众多全球经济依然存在的麻烦。

现在，虽然华尔街依旧乐观，但事实是，哪怕美伊紧张关系只是小幅再度升温，也足以让全球经济增长前景受到破坏，甚至不及2019年的平庸表现。若是冲突进一步升级，哪怕没有发展到战争的地步，也会让油价冲过80美元，而股市也很可能因此坠入熊市（下跌至少20%），全球经济增长陷于停滞。最后，如果真的爆发全面战争，油价就将冲破150美元，导致严重的全球性衰退，股市下跌30%以上。

虽然目前看，全面战争爆发的可能性是很低的（笔者个人认为至多20%），但是美伊关系恢复袭杀前状态的可能性更低（5%）。最可能出现的结果是，局面逐步升级，进入一个新的灰色地带（各种直接和非直接冲突，距离直接的战争一线之隔），而全面战争的风险也自然会因此不断增大。如果以这样的预期为判断的基准，得出的结论只能是——市场目前的这种自鸣得意已经不仅仅是幼稚，简直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妄想了。全球经济增长停滞，甚至爆发全球性衰退的风险其实比他们以为的高得多，而且还在变得越来越高。